来源:社会科学报 2015年12月17日 作者:李建英
近日,中国外国文学学会法国文学分会和上海师范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研究中心在上海师范大学联合主办了“法国文学翻译座谈会”。与会专家学者从前人的翻译案例出发,围绕着译者与作者、翻译与研究、译作与时代性的关系问题,展开了热烈的讨论与交流,对我国法国文学翻译的发展历程作了回顾与反思。大家从翻译理论的角度,对翻译教学、翻译策略、翻译伦理作了细致的梳理,对国内现今的法国文学翻译进行了展望,提出了一些新的思路。
“译作超胜,有何不可”
关于译者与作者的关系,首先谈到译作能否或是否应该超越原作?中国社科院研究员罗新璋认为“译作超胜,有何不可”?他以傅雷的巴尔扎克译作为例,证明译作可以超越原作。巴尔扎克的作品在圣伯夫看来,代表着一种“堕落的甜俗文风”,他由于“要壁立千姿百态的人物画廊,来不及一一精雕细琢”,所以有时粗糙。然而,“艺术本应精雅一点,粗鄙就不一定好”,是“傅雷在他宁静的书房里越俎代庖,把粗糙变得高雅,笨重变得灵活”。因此,“傅雷译本,可比为巴氏原作的‘投胎转世’,躯壳虽然换了一个,而精神姿致依然故我”。译作获得了自己独立的艺术生命,原作在译作中再生,成了“原著的来世”。他认同本雅明关于译作可以超越原作的理论,而认为奈达所言的等值翻译是不存在的。他的观点与许渊冲提出的翻译竞赛论相呼应,译者的任务不在于复制原文,而要利用语言之间的差异,把潜藏于原文中,原语无法表达的意念展现出来。
上海师范大学教授郑克鲁赞同罗新璋的观点,并进行了补充,认为傅雷在具体词句翻译上可以超越巴尔扎克,但对于多数长篇小说而言,译者在整体上超越原作者相当困难,甚至是不可能的。超过巴尔扎克等少数作家是问题的一个方面,因为原文有缺点。如果翻译《包法利夫人》就难了,超越福楼拜简直不可能。
文化记忆对于翻译和研究极为重要
译者是否应该给原作者修补语言瑕疵的问题呢?大家认为这与译本的读者受众及原作的题材有关,涉及翻译效果论,是接受论范畴的问题。莎士比亚的朱生豪译本非常潇洒,发挥性很大,很出彩,而梁实秋的译本非常贴切于原文,但读起来十分佶屈聱牙。是满足读者的阅读愉悦,还是像梁实秋那样从学者的角度忠实原文?迎合读者可能会较多漏译或增译原作,与之差距过大,甚至亵渎原作者;而学者型译者的译本却不一定人人都喜欢。这里译者有两个定位问题,一是“我要为读者翻译”,二为“我是一个学者,应该尊重作者本身”。实现两者的统一可能是译者终生的追求。
说到定位,还有原作风格如何定位的问题。小说的翻译是多义的,诗歌更是如此,理解不同,译文就会不同,翻译是否也应该像写作那样回归“零度翻译”?尊重原作者的语言风格,中央编译局译审施康强称之为“做旧”。他提到,每个时代的语言都有它的时代性和特殊性,法国的历代作品也一样,译者应该尽量做到“译本语言与原文语言的时代性的对应”,使读者感受到语言的时代陌生感。用白话文,民国时期的语言翻译法国十七、十八世纪的作品没问题,战后和当代作家的语言风格却与此前不同,如新小说,译者应该区别对待。
语言处于不断变化之中,而且发展比较快,五十年前的汉语和现在的已有较大差异。五十年前的读者与今天年轻人欣赏的语言材料也不一样了,感觉不同了。因此,重译经典是必要的。“过了二十年、三十年,也需要有一个符合当代汉语的译本”,即使以前的译本已经被接受,也有必要重译。但大家认为重译不应该比前译差,尤其应当尽可能保证译文的准确度,尊重原文语言的意境,而不能只满足于用现在流行的某一种汉语另做一个有别于几十年前的汉语译本。座谈会还批评了重译存在的一种不正常现象:译者面前放一个前译的译本和一本原著,然后着手翻译。这样做对读者是误导,对译者是一种浪费。
汉语的发展变化,翻译起着一定的推动作用。施康强认为,巴金、茅盾、郭沫若、郁达夫等这一代作家推动了现代汉语、文学语言的成熟发展,而作家的成长中有翻译家的贡献,翻译家也从翻译活动中学习了现代汉语。然而,今天由于有的年轻译者文字上过度忠实,汉语译文近乎西化,致使汉语面临着西式句法、西式词语入侵的危险。
武汉大学教授罗国祥提出文化记忆对于翻译和研究极为重要,法国文化中“高卢鸡”意象和法国人对“龙马精神”的认同,都说明译者如果不了解文本背后的文化记忆,就可能产生陌生、恐惧,甚至厌恶、茫然的消极态度。如今是多媒体时代,人类精神可在更高平台上相互交流,“巴别塔”的建造成为可能。不同的文化从陌生到排斥到相互理解,产生了飞越,最后达到融合。文化、文学是一种资本,可以交流,也可以输出,变成真正的财富。从翻译界来说,应当把我们的文化变成一种文化资本,把它推出去,也就是把中华外译工作做好,而这项工作可能要由中法两国翻译专家共同承担。
会议最后,中国社科院外文所研究员吴岳添对本次座谈会进行了总结发言:一方面,文学翻译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不仅要面向读者,也要面向研究者,而且由于时代进步、语言发展,重译工作每隔三十年左右就势在必行。另一方面,当前法国文学翻译形势不容乐观,在电子图书和网络侵权泛滥的情况下,译作版权受到了很大冲击,其中存在的种种问题也非常值得我们重视。